触动灵感的,是跪在丧礼仪式上低头看着地上眼睛逐渐模糊的那一刻。
星期三早上六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去上班时,爸爸才通知我说公公在半夜的时候走了。我也立刻请了假。亲戚开始安排丧礼,算出来原来公公已经是位百岁老人,如果没有错,年过九十或是特定岁数,他们称丧礼为笑丧,比起一般黑白的丧礼,笑丧会用红色衣物来点缀。
公公一向来没有什么大病痛,是一点一点的老去。身体器官慢慢一个接一个衰退,然后到肺,最后到心脏。半夜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算是走得安详。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明白了一个丧礼的意义。
以前总觉得丧礼的仪式很繁琐,很辛苦。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为什么需要这些仪式。当然不否认有些所谓的禁忌,或许真的是可以去除的。经过了这次的丧礼,才发现随着时代的进步,其实殡葬业也一直在改进,至少比起过往,这次的体验感是比较舒服轻松的,至少我们能够回家洗漱,也不再有那么多不成文规定。
不过,该走的仪式还是会做。整个仪式其实就是师父帮我们通知各路神明,我的公公离世了。请神后为子孙披麻戴孝,进行招魂仪式。道教认为人去世后,三魂七魄未定,需请神设坛,招魂安魂,消解人间因果业障,备路钱过桥,引导亡灵通关十殿,净除病痛与尘缘后,方可盖棺出殡,送其安然归位。招魂时,圣杯掉入水盆里,象征着魂魄是走水路回来。安魂后,仪式解散,很巧妙的下一秒天空即刻下起了雨。。。
两三天的时间,完成了整个丧礼仪式,也送了公公在人间的最后一程,帮助他入土为安。这两三天里,除了让我更好的了解到丧礼的仪式和流程,也看见了很多不同的画面,颇有感触。
比如说,所谓的原生家庭塑造给孩子们直至今时今日刻在骨子里的价值观。孩子们对父亲的感情单薄,甚至连叫一声爸爸也觉难为情。我们公公婆婆的年代,很大部分还是会有着很深的传统观念,或者父权社会,重男轻女。我们父母出生在那个年代,所经历的辛苦不是我们能够体会的。而今时今日,他们或多或少会被现代认为不太正确的价值观所影响,根深蒂固。他们或许很少感受到真正来自父母的爱,又或者说,父母传达爱的方式在我们现代看来是那么的苛刻。
比如说,以前生活艰难,在资源和条件但孩子又多的情况下,就会出现很多的不公平。无论是重男或轻女,又或者是因为条件有限只有几个孩子能去上学,其他孩子就必须做出牺牲。在这种环境和家庭条件不平均的情况下,孩子就只会为自己而活。导致了后来就算是亲兄弟姐妹,感情也一样淡薄,更多时候话题只剩下钱或利益。
又比如说,亲情在执念面前显得一文不值。因为过去的争执,因为放不下执念,连父亲的最后一程也铁下心肠不来欢送。尽管就住同一排屋子,走几步路,但从老人家离世后到出殡的那一刻都没有露过面。
整个过程下来,真正为我公公伤心落泪、付出真感情的,莫过于一直服侍我公公的那位印尼女佣。可以说,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加难过。我知道她真的很照顾我公公,也或许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家里的情形,因此对我公公更加尽心尽力,努力不让他感觉孤独或可怜。在盖棺前,我问kakak要不要再看公公一眼,并解释给她听盖棺的意思,她马上点头并转身抽了两张纸巾。Kakak的这份情感,真的很让我动容。
还有就是单亲家庭的小孩,特别的早熟,比起同年龄的孩子,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丝稚气。他们表现出来的安静和顺从,和他们的幼嫩形象显得格格不入,看着特别心酸。刚好出现在我身旁时,就会尽可能的留意或照顾他们,希望他们从一个生疏的亲戚身上能暂时感受到一点人间释出的包容和善意。
这几天的感受很真实,让我感触的地方也很多。这真的是在这个家庭多年来第一次有那么深的体悟。原生家庭种下的根,无法完全去除,于是他们努力的改变下一代,送孩子上学把更多关爱留给孩子,因此我们这一代开始幸福。而如今我们这一代,更多的人提倡爱的教育,用爱来灌溉孩子的成长。我正在看着一个接一个时代的转变。
该庆幸的是,父母那一代把我们栽培得很好,我们堂兄弟姐妹算是和睦的。尽管没有太亲近,但至少共同的童年回忆是快乐的,是真切的。
这一切一切的恩怨情仇,像其中一位叔叔所说的,都随着老人家的离去而成为过去式了。接下来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塑造自己的价值,再培育出更好的下一代。

